本文译者:Wezart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们慎重举行了她的葬礼。
曾为了进入魔法统合协会而一起求学的同窗以及老师们怀念的面孔围绕在我的身边。
“姐姐。”
没事吧?妹妹美奈将手搭上我的肩膀,同时向我递来了担心询问的目光。
“没事哦。”
我轻轻摇了摇头。
祭台上摆放着一张露出生硬微笑的莫妮卡的照片,那是在被任命到魔法统合协会之前,她和同样还是新人的我们一起拍的一张照片。
不怎么喜欢热闹的莫妮卡即使是拍集体照的场合也很少参与。结果在拍最后一张纪念照时被我强行牵着手拉过来的她只好加入了我们,躲在照片的一个角落里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对我来说无可取代的挚友,她那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我再也无从得知了。
“……没事的。”
我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
别开视线环顾四周,啜泣声正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周围的同伴们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她们的脸庞。
她们也同我一样,因为莫妮卡的逝去而哀悼与悲叹吧。
原来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为重要之人的离开而悲痛难抑啊。
仿佛是为了分担难以独自承受的悲伤,我们不约而同望向了再看不到第二眼的挚友的那抹笑容。
莫妮卡。
向着无可替代的挚友,我再一次将誓言存于心底。
我必将用一生贯彻无愧于她的生存方式。
在某一个国家的魔法统合协会支部。
“这有一份工作的委托。”
在接过委托书时,我不由得回想起了不久前举行的那场葬礼。
委托人是国家的官员,报酬金额也令人震惊,如此之高的价格恰恰证明了这个委托的麻烦程度,对此我皱起了眉头。
呣——。
“如您所见,那个国家现在似乎陷入了困境,希望我们务必派遣一位魔女前去。”
所以就找上了碰巧经过的我对吧。
“哎呀真伤脑筋啊……”该说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呢,手里拿着委托书的我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请问是已经有安排了吗?”支部的职员小姐歪了歪头问道。
当然有啦!
“其实我正打算暂时放松一下呢。”
传闻说这附近似乎有一个被称作常夏之国的美妙观光景点,说到夏天不就会让人想到连休、度假这些词吗。近来我工作还算努力,钱也稍微存下了一些,还想着去那里悠哉过上一段时间呢。
在前往那里的路上我恰巧经过了协会的支部,于是就被叫住面临当前的抉择了。
哎呀真伤脑筋呢。
“是这样啊,那么就不便请您接下委托了呢……”
可这也是件很紧急的委托呢……职员小姐也很伤脑筋地说道。
“接下也不是不行啦,但这委托的内容多少有些困难呢。”我还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已经看到了许多要求,而且根据场合还会有迫不得已使用魔法强行压制的情况出现,对于委托目标更是不问生死。
总而言之就是让我们凭借魔法去解决问题——这样一件来自于官员大人们的委托。
说起来还真是粗鲁的写法啊。
我对此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因如此才希望由魔女大人接下委托呢。”
“……”
“能拜托您吗?”职员小姐再一次歪头向我征询意见,我稍稍陷入了沉思。
此刻我想起的,果不其然还是莫妮卡那为了守护人们而独自一人不断战斗的身姿,那即使招致怨恨,即使被人厌恶,信念也没有被扭曲丝毫的她的背影。
如果在这里回绝的话,一定会让她失望吧。
她说不定会因为看透了我此时心中所想而笑出来呢。
“那里看上去是可以观光的国家吗?”
职员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也不清楚?但是好像有巨大的钟塔作为著名景点呢。”
“原来如此。”
那就当作顺便观光一下吧——这么说着,我决定正式接下这份委托。
面对一边表达着感谢之情一边高兴地连连鞠躬的职员小姐,我摇了摇头回答没关系,接着重新审阅起了委托书。
时钟乡罗斯特洛夫。
那就是向协会送来委托的国家之名。
○
从接受委托的国家到发出委托的国家也有着相当的距离,在急匆匆赶了大约一周的路之后,我总算抵达了时钟乡罗斯特洛夫。
穿过大门,可以看到高大的建筑物栉比鳞次,简直就像是被人从两边监视着一样,让我有些畏畏缩缩地穿过街道,而街道的尽头是一片广场。
就如国名一般,这里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钟塔。
当我坐上长椅时,钟塔的两根指针恰好一齐直直指向了蓝天,与此同时钟声庄严肃穆地响彻开来。
受洪亮的钟声惊扰,鸟儿们四散飞去。
我呆呆地望着如此光景,心里却只是这样想着。
“真是个安静的国家啊……”
平常的白天里应该更加热闹才对吧,然而放眼望去几乎没看到什么人影,不仅如此,来这边的路上也稀稀落落看到了歇业的店铺。
这个国家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仅仅只是确认过委托书的我对实情依旧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总之先去打听打听吧。”
我起身看向街道。
钟的余音早已荡然无存。
街道再次被寂静所笼罩。
“你好!我是沙耶。请多关照——!”
机会难得,我还是希望能听听街上行人毫无保留的意见。
所以我才刚在旅店把行李放下,就出来进行突击调查,既不使用魔女以及魔法统合协会的名头,也换下了长袍与三角帽,穿上了便于行动的私服。
时常会有的哟,为了把作恶的罪名甩给我们这些协会职员而送来虚假委托的人。
虽然这次的委托人是政府官员,应该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就是了。
但以防万一,注意一点也没有错吧。
我在街上逢人就上前打招呼。
“我是一个旅人,对这个国家的事情不怎么了解所以想请问一下— ”
总之第一句先从粗略表明身份开始。
“这个国家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呢——?”
接着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有什么需要留心一下的事情吗?”
再询问街上治安状况。
然后根据对话的方向不同,在闲聊中顺带询问最近发生的事件以及这个国家特有的风俗相关的问题。
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可以掌握到大多数国家的内情以及各自的问题了,时钟乡罗斯特洛夫也不例外。
有位居民很稀奇地看着我想了想。
“这种时期的观光客吗……?本来就连演话剧都已经很克制了,其他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吧。”
据说这个国家曾经有一部讲述名为二丁目杀人鬼的危险人物生平的话剧十分有人气的样子,但现在连公演都已经被搁置了。
还有一些居民这样好心提醒。
“我不想说什么不好的话,但还是早些离开这个国家比较好哦……?现在的时钟乡罗斯特洛夫很难说得上安全二字了……”
从前人头攒动的大道现在只剩下枯叶在静静随风翻动。拜其所赐就连寻找外出的居民都变成了一桩苦事。
“噫……!不要和我搭话……我忙着赶路呢……!”
有居民看我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也有许多许多的居民,在我发现他们并挥手靠近的时候会像野生动物一样撒腿就跑。
“不要闹得太过分了。”
是对大声说话有所忌惮吗,一位居民实在看不下去我挥手大喊的样子对我如此劝诫。
“现在这个国家很危险,你也是旅人的话快点回去比较好……”
所以大多数居民现在都静静躲在家中度日咯。
我从街上看向几栋高大的住宅。
果然看到了从敞开的窗帘后窥视街道的居民。
“……”
但可能是我被警戒着的缘故,居民们静静关上窗,唰的一声拉上窗帘阻断了我的视线。
原来如此,看来发生了严重的问题这句话并不是信口开河。
但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在询问居民们的过程中我也向他们打听了这一点。
他们的回答都与委托书上所写的如出一辙。
他们这么回答。
“——是恶梦。”
这条街道上,有恶梦存在。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
街上出现了一位可爱的女孩。
女孩子在低声抽泣,来往的行人们见状纷纷询问,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吗?亲切的人们聚集在女孩的身边。
而女孩一语不发,只是不停发出悲切的呜咽声,根本无法好好说话。
不知所措的居民们面面相觑,而后其中终于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女孩的脚边散落着一个人偶的碎片。
想必是因为重要的人偶坏掉了所以才这么难过吧。
有个人这样说道。
“我们来帮帮她吧。”
亲切的居民们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为了让女孩子露出笑容而开始收集人偶的碎片。有人捡起了头部的碎片,有人拾起了脚的碎片,接着是身体、手腕、眼睛,随后将它们拼接起来为女孩重新做成一个人偶。
多亏街上的居民们奔走相告,又唤来了许多饱含善意的人们,众人终于为小女孩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人偶。
“你看,这是为了你做好的哟。”
这是由众人收集来的碎片拼接而成的人偶,是世上仅此一件的为少女而成的人偶,因善而生的人偶。
在街上的人们满含笑意的簇拥下,女孩总算抬起了头。
“来,收下吧。”
人偶被递到了少女的手上。
到处都是缝缝补补后留下的痕迹,关节也大多是歪曲错位的,还挂着扭曲的笑容,与少女原先的那个人偶毫无相似之处,此刻在她手中的只是一个令人害怕,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人偶。
“——不对”
我的人偶,不是这个。
我不是要,新的另一个人偶。
她想和街上的人们这样解释。
但是她刚一开口,原本笑容满面的人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说什么?”“这可是为了你才特地做的啊。”“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明明是在帮你啊。”“忘恩负义。”“自大鬼。”
人们那足以把女孩压垮的怒气倾注而下。
惹恼了众人的女孩赶紧低头不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我直起身子看向时钟,上午八点,睡了大概有三个小时,相比往常算是睡得久了一些吧。
我望向镜子。
一头乱蓬蓬的紫发,还没睡饱一般睁不大的金色眼睛。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但我知道即使现在回到床上也是无法入睡的,于是我就这样换上了衣服。
紫色的长袍与三角帽。
这是我作为薰衣魔女时的着装。
作为时钟乡罗斯特洛夫专属魔女的正装。
“……该工作了。”
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我走出了家门,以前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努力工作到筋疲力尽的话就能一下子舒服地睡着。
“……今天能睡着就好了”
我怀着祈祷般的心情喃喃自语。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追寻着恶梦。
○
在此再确认一下委托书的内容吧。
“我国当前,有魔物正在肆虐。”
名字叫做恶梦。
听上去是一个十分抽象的名字,而它的身形也和它的名字一般十分暧昧,
第一次出现是在距今大约三个月前。
在二丁目散步的一名妇女遭到了袭击,所幸性命无忧,但是手腕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为什么要袭击她呢?
“仿佛是被黑雾袭击了一样。”
在打听情况时,居民向我说明。
“好像是被拿着菜刀的黑雾突然袭击了的样子。”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包括那位对我这么说的居民在内,街上的人们都觉得那妇女的证词难以置信。
“我觉得肯定是她当时吓懵了所以看错了。”
结果就是,二丁目的这起案件被当作那个有名的杀人鬼的模仿犯罪并以此展开了搜查。
“二丁目的杀人鬼在这个国家可有名了。”
这是我从一位居民那里听来的。
曾有一个在平凡家庭中长大的普通女孩。
她的名字叫瑟琳娜。
她是一个温和可爱的女孩子,和她和善的双亲一同过着平静的生活。
然而她的日常突然在某一天崩坏了。在瑟琳娜恰好出门的一天,强盗闯入她的家杀害了她的双亲。
可怜的瑟琳娜被她的叔父收养了。
然而悲剧并没有放过刚刚失去双亲,心中的伤痕尚未痊愈的她。收养了瑟琳娜之后,叔父就像变了个人般日复一日地虐待瑟琳娜。
也许叔父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才收养瑟琳娜的吧。
日积月累的苦痛不久就使得瑟琳娜的内心染上了黑暗。她开始憎恨起了人类,憎恨起了这个悲惨至极无药可救的世界。
她的冲动最终被授予了实体,瑟琳娜刺伤了她的叔父,后者因此而死。
她发现杀人的快感让她心醉神迷。
于是以那一日为分界线,她开始杀人,接二连三地杀人,不知何时起,她获得了“二丁目杀人鬼”的恶名。
“总之,这个话题在我们国家可有名了,还被话剧和书用作题材呢。”
然后在三个月前,那起特意在二丁目制造的案件,很明显是为了让人们联想到瑟琳娜而刻意为之的作品。
因此被认为是模仿犯也是无可奈何的。
实际上就连我听到这些之后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啊,事件并没有到此为止没错吧。”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拜访了报社。
我亮明身份后,拿到了三月前至今所有的新闻记录。
接待我的记者点头回答“当然了。”一边整理着恶梦相关的记录副本一边说道。
“迄今为止,由于恶梦引发的事件数不胜数。一周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被袭击,那段时间不止伤者甚至连死者也出现了,我们意识到犯人并非人类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
最初的受害者的证词并非胡言乱语。
不是看错了更不是吓傻了,袭击了受害者们的毫无疑问就是黑色的雾。
说是一个模糊不清握着菜刀的人影,在街上袭击独自行走的行人。
“真是恶梦啊……”
街上有人这么说。
其他人点头附和。
这团黑雾对他们来说犹如恶梦的重演。
“我,我其实,见过的……见过恶梦。”
不知运气是好是坏,我走访过程中遇到的一个人正好是那团被称作恶梦的黑雾的其中一个目击者。
“诶,是这样吗?是什么感觉呢?看到脸了吗?”
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提问鲁莽了些,但是直指犯人的情报可是很宝贵的哦,我将身子探向前问道。
男子怯生生地给出了回答。
这次也是,和委托书上写的完全一致的答案。
“瑟琳娜……”
那团漆黑的雾里,有着杀人鬼瑟琳娜的身影。
这就是为何在这个国家,黑雾被人视作恶梦重演的原因。
“……然后呢,虽然我在街上徘徊了整整一天。”
只见我鼓着脸一屁股坐上长椅,眺望钟塔,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中午十二点。
“完全没遇见什么恶梦嘛……”
从抵达这个国家算起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也有在走访调查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的原因,但我依旧没有遭遇到在这个国家肆虐的所谓恶梦。
从至今为止的受害者的特征来看,恶梦的目标是没有武器的一般人,因此我才一副旅人打扮在街上来回晃荡。
“是哪里不对呢……”
我深深叹了口气,但这声叹息也被报时的洪亮钟声盖过了。
恶梦与瑟琳娜的行动模式一致,似乎只会出现在户外。但因为它像雾一样来去无踪,所以居民们都宁肯躲在家里。
在这自我约束的氛围下,还在广场的只有我一个。
“……”
但是安静也不是一件坏事。
钟声的余音散去后,我竖起耳朵,听见了轻微的动静。
是哪里发出的呢?我向着那里调转视线,望见了一缕黑烟从街道的另一边向天空延伸。
那是没有行人的街道外沿。
总不会是在生火吧——除了恶梦之外绝无其它可能。我坚定地握住魔杖,朝着黑烟的发生地冲刺。
跑到那里大约花费了五分钟时间。
我抵达的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子。
那里有着黑烟的正身。
正是黑雾,恶梦。
“……奇怪?”
那里站着的是身穿紫色长袍与三角帽的魔女小姐,发色也和服装一样是紫色的,她正转过身,臻首微倾看着我。
说起来确实在委托书上有写。
这个国家似乎有一位专属魔女。
她既是一位优秀的魔女,也是终结杀人鬼瑟琳娜生命的大功臣。昨天自我到达这个国家后,在走访调查的空隙里多次上门拜访都扑了个空,一直没有机会和她碰上面。
还想着她到底在哪里忙些什么——看来是一直在工作中呢。
“啊,对哦,说是会有魔法统合协会的帮手过来呢。”
看了握着魔杖发愣的我几秒后,她疲惫地笑了笑,边说着你好边向我挥手。
眯起的金色眼眸下,是连妆容也遮盖不了的黑眼圈。
“从今往后请多多关照咯。”
平淡地向我致意后,她挥动了魔杖。
与此同时在脚边滚动的黑色块状物像是被敲打粉碎般四散开来,随后她将仿佛还有留恋似的接连冒出的黑烟用鞋子踏散。
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朝我走来。
“首先要做个自我介绍呢。”
然后她报上了名号。
艾丝黛尔。
别名薰衣魔女。
○
“你能来真是帮大忙了,这个国家其他的魔法使们都被恶梦这个对手吓得直发抖,完全帮不上忙呢。”
回到街上的广场,艾丝黛尔耸了耸肩,“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那完全就是个恶梦——因为杀人鬼瑟琳娜是个理所当然人人畏惧的对象对吧”
自发现恶梦是在模仿瑟琳娜模样的当日起,恶梦的处理工作就全部被丢给了艾丝黛尔一人负责。
大家都很害怕。
那可是使整个国家都为之震动的杀人鬼。
“这三个月的成果如何呢?”
“如你所见。”
她用魔杖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张脸已经难掩疲劳,被折腾得都看不出是和我同龄的女生了。“完全看不到尽头,打倒一个又来一个,无论打倒几次都会再次出现,也不知道会从哪里出来,永无止尽。”
“简直就是恶梦呢。”
“谁说不是呢。”
“恶梦的总数大概有多少呢?”
“谁知道呢?虽然精确数字我不敢肯定——和这个国家里温柔亲切的人数量差不多吧。”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精确数字我不知道,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我也没有好好数过。”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帮你做的就是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工作吗?”
“官员大人那里的委托书就是这么写的吧?”
“我还以为来到现场的话能听到更加详细的内容呢。”
“非常遗憾我也不知道这项工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我们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吧。
我战战兢兢地提问。
“该不会,我们要就这样永远把恶梦的处理工作做下去……不会的对吧?”
“……”
“不是请不要默不作声啊!”
我既是旅人又是魔法统合协会的职员,要这样子一直留在这里工作可就伤脑筋了呢!
以防万一我必须要先如此声明一下。
“啊哈哈,没问题,我知道的哟。”
艾丝黛尔晃了晃肩笑着宽慰我。“总之,过了一周还没结束的话,我会转告他们让你回协会的,如果工作人员翻倍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就有必要采取其他手段了。”
“……那就好。”
明明自己也已经很累了却还是对我任性的想法一笑置之的艾丝黛尔,在平时一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那么,赶紧开始恶梦的驱除工作吧。”
她砰的一声拍向我的肩膀,“来都来了,不和我干一样的量可不行啊。”
“……顺便问下一般来说一天要干多久呢?”
“从早到晚中间无休。”
“这职场也太黑暗了吧。”
不论如何,我与艾丝黛尔的恶梦驱除工作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恶梦驱除工作的第一天你一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对吧,我会把恶梦的对应方法一一交给你的。”
她一边让我跟上来一边向巷子走去,从她摇曳的发丝上我闻到了有淡淡的薰衣草香飘来。
因为有着要正式开始工作的预感,我在私服外披上长袍,戴上三角帽紧跟她的背影。
我们在街上走了一段,踏进巷子后,她回头转向了我。
“……”
想必只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好好跟在后面才回头的吧。
她看上去很好奇地打量着我的装扮。
“请问怎么了吗?”魔法使的装扮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吧。
“啊,没什么。”她微微一惊摇了摇头。“……很适合你呢,这副装扮。”
“诶嘿嘿……”
真叫人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沙耶,炭之魔女沙耶。”
“炭之魔女沙耶,呢……嗯,我记住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
“阁下则是薰衣魔女艾丝黛尔,没错吧?”虽然事前收到的资料里有她的简介与照片,但还是姑且确认一下。
“正是。”她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呢这位艾丝黛尔指向的那个就是恶梦了哟。”
我朝着她咻的一声抬起的魔杖指向的地方看去。
“……哇哦。”
与传闻无异的恶梦就在那里。
数量大约六团。
外观酷似人形的黑色不明物体,其形状就像是煤炭堆积在一起一样模糊不清。仔细向它看去,可以看到其中手持沾染鲜血的菜刀的女性的身姿。
“你们好啊。”
艾丝黛尔向它们打了声招呼。
像是贴着同样一张脸的恶梦们随即齐刷刷回过了头。
“那就是名为瑟琳娜的杀人鬼吗?”
“……大概吧。”
“大概?”
几年前打倒杀人鬼瑟琳娜的不就是艾丝黛尔本人吗?
回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的艾丝黛尔冲我歪了歪脑袋,但现在也不是细细追问的好时机。
『——————』
它们浑身包裹着黑雾,满脸愉悦地向我们袭来。
恶梦以惊人的速度飞檐走壁,上蹿下跳,手中则紧紧握着菜刀。
危险,被袭击了——在正紧戒的我眼前,艾丝黛尔熟练地挥动起了魔杖。
“这些孩子们一对上视线就会率先发动袭击,所以一旦发现它们就要像这样做哦。”
六团恶梦转眼就被驱除了。
艾丝黛尔释放的是浓缩后的魔力,用魔杖像劈砍一样横向挥舞发出青白色的闪光将恶梦的上下半身漂亮地一分为二,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恶梦其头部则会因沐浴在同样魔力的直射下而被吹飞。
让街上人们闻风丧胆的恶梦在薰衣魔女的面前构不成丝毫威胁。
“看吧,工作本身很简单吧?”
想成是在消灭老鼠就好了。
站立于冉冉升起的黑烟之中,她若无其事地说着。
有些事看别人做很简单,自己真正上手后才发现难得要命,这种体验想必大家都曾经历过吧?
我现在在时钟乡就正是到了体验这种感觉的时候。
『——————』
我简单学习了方法后就和艾丝黛尔分头行动,独自开始了驱除街头肆虐的恶梦的工作。
朝巷子深处随意一瞥就看到四团恶梦在那里嘻嘻地笑着。
“看招!”
如果什么也不考虑,只想着驱除恶梦的话,这工作对我来说倒也不难。我挥动魔杖,照着艾丝黛尔做的那样浓缩魔力之后将其射出。
首先注意到的第一点是,艾丝黛尔拥有作为一个魔法使也算得上不凡的实力。
她刚才看似轻而易举地同时与六团恶梦对峙并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实际消耗的魔力量之些微别说是把恶梦们吹飞了,最多也只是能让它们行动迟缓一些的程度。
目前来看恶梦的强度比起人还要稍微脆弱一些,为了精确调整出手力度我还是先形成这样的认识比较好。
“……呼”将眼前出现的四团恶梦全部击倒的我擦了擦汗,“那个……这附近的巷子基本都收拾过了吧……?”
我从袋子里取出地图,将现在所处的巷子用笔涂成红色。
这是开始协助驱除恶梦的工作后艾丝黛尔交给我的东西。
“——用这个吧。”
还是在分头行动之前发生的事了,“这上面标记着我至今驱除的恶梦的位置,拿去当作参考吧。”
“什么意思?”
“恶梦不会在出现过一次的地方反复出现。”
“你很了解呢。”
“三个月也不是白干的哦。”
总而言之就是艾丝黛尔已经标记过的地方没有再去的必要了,是这个意思对吧。
我仔细盯着地图。
基本大半部分被涂成黑色了,完完全全的黑色,就像是沾上了煤灰一样。
“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也全涂黑呢?”
“因为要是分开只涂街道会很麻烦……”
“真是的!看上去太吓人了请别再这么做了!”
“啊哈哈,抱歉抱歉,那么,就给沙耶一张新地图吧。”
艾丝黛尔边苦笑着边给了我一张崭新的地图。
能认真听取我任性意见的艾丝黛尔真是个好人啊……
结果就是我在新地图上对照艾丝黛尔已经完成的部分重新涂上色,然后在我负责的部分用红色上色。
回过头再看一次便一目了然,原来我昨天晃荡的地方是艾丝黛尔已经完成驱除工作的地方,所以不论是恶梦还是艾丝黛尔我都没有遇见。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哟,沙耶。”
她将涂黑的地图收好,然后说道。
然后我们就各自行动,在还没涂上颜色的街道随意走动,说起来我们拿着地图和笔来回奔走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做野外实地考察一样诶!
『——————』
但是,会在路上和恐怖的恶梦邂逅就是了。
“嘿呀——”
不过一旦掌握了力度就很简单了。我用魔杖在其尖端生成火球,将它释放出去。
恶梦们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就被火球撕裂失去了身影,看上去就像是在光点周围聚集的飞虫一般。
“火焰——”
也许恶梦们并没有什么可称之为理性的东西。
在那之后,虽然每当我拐进巷子里,窥视房屋之间的间隙时都会与恶梦来一场邂逅。
『——————』
但聚在一起的恶梦们只是一股脑向我发动袭击,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对付起来特别简单。我用上恰好能一击消灭的威力释放了魔法。
“接招!”
看样子只是数量多的话还是轻轻松松呢。
『——————』
…………
才怪啦!
“累死了!”
日落时分,我与艾丝黛尔再度汇合,当场像是要融化了一样瘫倒在长椅上。
一味地持续使用魔法理所当然会导致体力消耗殆尽。
竟然将这种程度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艾丝黛尔真是不得了呢……”
我抬起头看向她,同时发出感叹。站在长椅旁的艾丝黛尔神色淡然地笑了笑。
“我这国家专属魔女可不只是做做样子的哦。”
“艾丝黛尔该不会还留有余力吧?”
“我要是想继续倒也能还行,但因为今天有沙耶帮忙完成了定额,就到此为止吧。”
“从早到晚中间无休这句话没想到是真的呢……”
我的身体可能会吃不消呢……
“沙耶稍稍有些浪费魔力了呢。”
艾丝黛尔真是个亲切的人呢。
在一天工作结束后,她在闲聊中顺带告诉我尽可能减少魔力消耗来战斗的方法,我对此也兴趣盎然。
“真厉害呢……”我一边“嗯嗯”地表达我的佩服之情一边记着笔记。
“不愧是一国的专属魔女,如果不节省魔力的话是完成不了一整天的工作的对吧?”
“嗯……”
面对我随口提出的问题,她皱起了眉头。
然后感觉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不记得了。
“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学习节省魔力的战斗方法的,我完全忘得精光了,不好意思呢。”
她一面道歉,一面像是在搪塞什么似的嬉笑着。
而我也仅仅只是感到了一丝丝违和感。
“有时候,艾丝黛尔会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呢。”
“普通的魔女可胜任不了一国专属魔女的工作哦。”
艾丝黛尔又回了我一个微笑。
那一天的最后,我们只是稍微共享了一下情报就分开了。
第二天当然也要工作。
早上我们稍稍见了一面,决定一下各自要去的地点后就分头行动了。我专心致志地给地图上的巷子上色,以及前往驱除恶梦们。
仅仅是在简单重复相同的步骤。
多亏艾丝黛尔告诉了我巧妙的战斗方式,从第二天起,我的工作效率与第一天截然不同了。
“真的好厉害啊,艾丝黛尔。”
一整天的工作之后,我也还留下了闲聊的余力。
看着不像昨天那般瘫着,而是坐在长椅表达佩服之情的我,艾丝黛尔难为情地回答。
“我觉得能在一天里将我教授的魔法运用自如的你也很厉害就是了。”
“嘿嘿嘿……真叫人不好意思呢。”
“呃,你一点也不知道谦虚呢……”
我们一边奔走涂着地图,一边偶尔会打个照面聊上几句。
真正的汇合只有早晚共两次。
“方便的话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不知在共事了多少次之后,她向我抛出了这个提案。“现在在这个国家连在外吃饭都没法如愿,旅店的饭菜沙耶也吃腻了吧。”
吃饭的邀请耶!好开心啊!
“诶,可以吗?”
“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房间有些乱就行。”
这么说着的她的房间实际上相当整洁,仅仅只是摆放着各种学术用书以及用途不明的魔法道具。房间本身也是十分漂亮,甚至还有把薰衣草摆放在窗边的余裕。
这不是很漂亮吗!然而对于我的感动,艾丝黛尔却露出一副微妙的样子回应,“……是这样吗?”于是我告诉她,房间真的又脏又乱的人是不会爱花的哟。
在晚饭时间她端出来的炖菜也是美味至极。
被恰到好处的饱腹感以及一天工作结束后的成就感填得满满的我们之后热烈地展开了一段没有营养的无聊对话。
为了成为魔女而受苦受累的话题啊,在魔法统合协会被师父使唤来使唤去的话题啊,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追溯过往,而她则恬静颔首。
“你有这么多愉快的回忆真好呢。”
怎么感觉她的反应像是老太太一样。
“艾丝黛尔也可以说说自己的回忆哦。”
“虽然沙耶你这样说,但我现在没什么愉快的回忆可以说啊……”
“那今天和我一起吃饭就是艾丝黛尔最初的愉快回忆了呢……”
“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呢……”
我认为如果能了解一起工作的伙伴,那工作就能更加愉快和精进。
虽然不能确定艾丝黛尔是否也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自那天开始,完成一天工作后在她家一起吃饭就变成了每天的固定环节。
我谈天说地,而艾丝黛尔微笑回应,这样的日子也成为了日常。
“话说回来艾丝黛尔,这张照片上的孩子,是谁呢?”
多次造访她的房间后,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一盆薰衣草摆放在窗边。
而在它的旁边则放着一张照片,我第一次被邀请来时没有注意到——照片上一位青色长发的小女孩正朝着这边微笑。
“啊啊,那个啊。”
喝着晚餐后的香草茶,她轻描淡写地介绍,“是瑟琳娜哟。”
“瑟琳娜指的是——那个瑟琳娜,是吗?”
“如果你指的是杀人鬼的话,就是那个瑟琳娜。”
之后她说出口的,既是委托书上不曾提起,也是在居民口中打听不到的事实。除了她以外,无人知晓的事实。“我和瑟琳娜是青梅竹马,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和她玩在一起,所以我对变成杀人鬼之前的她,也十分了解。我和她啊,曾经是关系特别好的挚友呢。”
“……”
但是在数年前,瑟琳娜小姐变成了杀人鬼,艾丝黛尔不得不亲手杀死了那样的她。
这让我自己也想起了一些讨厌的回忆。
“对不起……”
“不要在意,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但是。”
“因为刚才我所说的全部只是我的猜测。”
“……?”
猜测?
我歪了歪头。
她注视着照片说。
“事实上我啊,对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哪里的某某人完全没有头绪。”
不知道她是不是瑟琳娜,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不管怎么盯着照片瞧,脑子里也不会浮现任何相关的回忆——艾丝黛尔用放弃般的口吻说道。
“这个……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比如说失忆?”
“不,似乎也不是那种。”
从她房里堆积如山的学术书以及她作为魔法使的高超技艺也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
房间里大量摆放着时间回溯相关的各种魔法论文、新闻的剪报、描绘一位少女经历的手记以及陌生少女的多张照片。
仿佛是为了填补她满是空洞的记忆一般,她翻遍了堆满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的房间,向街上的人来回打听关于瑟琳娜这名女性的事情。
她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好像曾为了救她回到了过去。”
据艾丝黛尔所说,应该就是为此事她才在房间里堆放了这么多学术书,精通了这么多魔法道具——当然这些也全都是现在的艾丝黛尔的推测。
“我顺利回到了过去,但是应该在过去发生了什么吧,我关于她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现在她还保有的,只剩下为了回到过去而拼命研究的往昔,以及犹如空壳一具的现在。
“那时发生了什么,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我的询问被她以摇头作答。
“完全没有,我连她是个怎样的人都完全不知道。”一声叹息之中,她耸了耸肩,“她对过去的我来说一定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吧,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甚至无法理解怎么会想到回到过去呢。”
“……”
“沙耶有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经历,吗?”
重要之人。
“有的。”
我回忆起的是我的挚友,莫妮卡的事情。
“这样啊……失去她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认真的,温柔的,直到最后也没有失去信念的,我引以为傲的挚友。
自她离开之日算起的几天里,只是想起她就会窜起揪心的痛。那是一段很艰难的回忆。
“稍微会有点长也可以吗?”
“说给我听听吧。”
我想知道啊,艾丝黛尔坚定的目光如此诉说。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回应了她的期待。
“……有时明明在好好走着路,我却会自然而然地低下头,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无论怎样都排解不了心中的悲伤,从早到晚喉咙都像被堵住一样。珍贵的记忆在我脑子里如潮水般涌现,我每天只能看着有她相伴的回忆在舞台之上轮番上演。然而现实中的时间却一如既往地流逝,让我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有一周吧。”
每当我找见花朵的时候,都会想这是莫妮卡喜欢的花吧,或者是“如果给她看这个,她会高兴吗?”
每当我路过书店的时候,都会想那是莫妮卡喜爱的书吧,要么是“好想再和她说说话啊。”
每当我在旅店床上入睡的时候,眼前都会不自主地闪过与她的对话,会想着“那时如果再多说些话就好了。”“还想再和她玩一会儿呢。”“真想再见一面啊。”
但是,每当我像这样回忆故人的时候,就会更加深切意识到再也见不到她的这个事实,让我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像是在倾诉一般,我将一切坦率地向她说了出来。
“……是吗。”
艾丝黛尔低着头向我问道。“那份悲伤,你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呢。
因为我并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熬过去的。
“在她刚刚离开不久的那段日子里,我得到了许多我所珍视的人们给我的支持,在那一刻,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变得能够稍稍向前看了。”
而等到自认为已经完全跨越了那份悲伤,则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莫妮卡的葬礼。
那和同伴们一起为她吊唁的记忆。
“在葬礼上,我看到了和我一样为她的离开而哀悼的同伴们,大家都在为她哭泣,彼此分担着谁都无法独自一人承受的沉重悲痛,而这最终,化作了我前进的动力。”
我已知晓了为她悲伤难过的不只有我。
我也知晓了她被许许多多的人所爱着。
在葬礼上和她最后一次面对面,对她说出了告别的话语,然后我终于接受了她的死。
“……这样啊。”
说不定,艾丝黛尔从没有和瑟琳娜好好说过再见吧。
听了我的一番倾诉。
她留下了一句呢喃。
“那么,我一定是,没能承受住这份悲伤吧。”
她那仿佛事不关己的表情,让我感到分外难过。
“——嗯,今天也很顺利呢。”
在处理完肆虐的恶梦之后,我和往日一样在地图上做着标记。几乎所有巷子都已经被涂上了颜色,该说我们的恶梦驱除工作终于能看到尽头了对吧。
“你好——”
收起地图之后,我挨家挨户敲起了门。这也是我日常工作中的一项内容。
“……有事吗?”
面对满脸不放心地从门后窥探我的居民,我莞尔一笑。
“已经可以放心出门了哟!因为这一带的恶梦都已经被我驱除了!”
我嗯哼一声挺起了胸膛。
在进行了多日的恶梦驱除工作后我才意识到,恶梦不会出现在被驱除过一次的地点——既然这样,已经驱除完毕的区域就可以从自制生活里依次解放了。
如果城市不能渐渐恢复活力,那么行于路上的只会是寂寞吹拂的风。那样子就太无聊了。
所以我从数日前开始就四处和居民说明情况,虽然理应是这样的。
“……这样啊,谢谢你。”
躲在门后的居民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慢慢关上了门。
这也是,从数日前开始就多次见到的情形。
令人费解的是居民们即使听过了附近不会再有恶梦作祟的说明,也依旧有大半部分人躲在家里。
他们是下了决心不从现在的生活里走出来了。
“嗯——”
我从魔法统合协会接下的委托只有驱除恶梦。
现在这些绝不是我需要做的工作。
即使如此我也必须拯救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这里不应该变成一座被恶梦吓得没人敢出门的城市。
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不仅仅是居民。
也包括艾丝黛尔。
“……”
她被失去友人的悲伤驱使着回到过去,之后却连这份记忆都一同失去了。必须要救救她才行——我这样想着。
但是向她伸出援手同样不是我的工作。
为什么我如此放不下她呢。
一定是因为她和莫妮卡很像吧。
“喂,你就是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魔女吧?”
在我挨家挨户敲门拜访住宅时,一位居民躲在打开的房门后面瞪了我一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干掉造成恶梦的元凶啊?抓不到的话我们不管过多久都出不了家门啊。”
“诶?”
干掉元凶?
这是在说什么?
此刻我的表情想必是暴露了我没有听懂这句话吧。
那人急不可耐地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是说让你想想办法干掉那个造成这种事态的薰衣魔女啊!恶梦就是因为那家伙的错才出现的啊!”
那人后来朝我大肆宣泄了一番对艾丝黛尔的怨恨。现在居民们不能安心外出全是她的错诸如此类——说到后来仿佛落在他自己身上的其它所有不幸也都是艾丝黛尔一个人的责任一样。
“……”
她被自己尽力保护的民众所憎恨,孑然一身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真的是,艾丝黛尔和我的挚友,和她太像了。
明明不用像到这种地步也行的啊。
◎
我躺上床合上眼睛。
今天也没能入睡。
真羡慕时常回想起的那些日子啊,什么都不用考虑,等回过神就可以迎来清晨的那些日子。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连睡觉的方法都忘记了。
和平时一样。
一旦我准备睡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会像是要阻碍我入睡似的在脑海中复苏。
“——艾丝黛尔小姐,你把瑟琳娜的事情都忘了吗?”
在我的记忆出现不自然的空白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四处向人们打听,我问他们我手上照片里的女性到底是谁。
被我问到的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了我。
她叫瑟琳娜。
是我曾经杀死的凶恶犯人。
大家都很担心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的我,再加上我还有着作为一国专属魔女这份责任重大的工作。渐渐有人私下开始传闻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那时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来帮艾丝黛尔小姐找回失去的记忆吧!”
那句话是谁最先说的已经无所谓了。
结果就是,众多的人赞同了这个提议。
“说得好啊。”“因为艾丝黛尔小姐也总是帮助我们啊。”“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候,我们越是要帮她一把对吧!”
有些人拉帮结派,有些人收集金钱,而魔法使们则制定了具体的对策。最后他们形成了一个数十人的小团体。
失去的记忆一定可以用魔法恢复。
但是时钟乡罗斯特洛夫并没有如此优秀的魔法使。
终于,他们在邻国——也就是我为了成为魔女而曾经前往学习魔法的地方寻找到了优秀的魔法使。
是一位虽然看上去年幼却才华出众的少女。
为了帮助某个人,能拜托你使用魔法吗——听说了事情经过的少女爽快答应了。
于是他们带着少女回来了。
大人们收集书面记录以及居民的证词,汇总关于瑟琳娜的情报,然后少女则和时钟乡罗斯特洛夫的魔法使们一起为了取回我失去的记忆而开展研究。
失去重要记忆的可怜魔女,以及对其伸出援手的年幼少女与众多居民。怎么看都是一则人人交口称赞的满怀爱意的精彩故事。
然后人与人之间的美妙羁绊汇聚成形,一件东西完成了。
“请看这边!”
最终少女拿给我的,是一瓶魔药。
只要我喝下这瓶魔药就能知道瑟琳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据说是这样一瓶可以填补记忆缺失部分的药剂。
我对她们的善意表示了感谢。
随后带着完成的魔药回到家,在家里喝下了它。
但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她们制成的魔药存在重大的缺陷。
“咕……!唔、唔唔唔……!”
我一喝下去,脑袋就炸起一阵有如被钝器殴打一般的剧痛,。杀人鬼,杀人犯,瑟琳娜是个恶魔般的女人,她死不足惜。
街上人们对瑟琳娜的印象流入我的脑海里,但是任何一种印象都没有停留过久。无数可怕的记忆在我的脑中肆意乱窜,同时将我的魔力一次次连根夺走。
是在制作方法上出了问题。
在还不习惯的环境里与许多人一起制作魔药这种工作对一个年幼少女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她也许根本没能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实力。
“要停下它……必须化解掉……魔药的药效……!”
如果是平时的我刚喝下去就会马上吐出来,然后就能立刻消除魔药的效果。
但是现在的我脑子一片混乱,连握住魔杖都做不到。
不对。
瑟琳娜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我才不会为了那种人回到过去——人们对她的印象,与我本应舍弃的过去之间似乎有道难以弥补的巨大沟壑。
意识已经被搅得一片浑浊了。
结果就是从我脑海中掠过没有片刻停留的关于杀人鬼瑟琳娜的数条记忆,如同黑雾一般从我的体内慢慢脱落,不久后就消失了。
失去了大半魔力的我也倒在了原地。
似乎也就是在第二天,恶梦在街上被人目击。
我为了恢复失去的魔力而休养了几日。
政府官员请我出门,则是在被称作恶梦的黑雾袭击行人的三天后。
我赶到现场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原因。
少女在给我的魔药里加入的关于杀人鬼瑟琳娜的记忆,以及我喝下魔药后即刻失去的魔力。
一定是二者混合之后四散潜伏于街道的各处了吧。
宛如煤炭般的黑色烟雾。
人人都为恶梦的重演而胆战心惊。
被恶梦夺走妻子的丈夫紧紧抱着亡妻的遗骸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
人们希望委托我再一次打倒瑟琳娜。当然,我点头同意了。我抢先它一步挥舞魔杖,轻松击退了恶梦。
但是当我回过头,却发现看着我的人们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为什么简直就是瑟琳娜的亡灵一样的东西会突然出现呢?
不知是谁在嘀咕。
一旦抛出了问题,人们就会刨根问底。
——说起来,最近艾丝黛尔不是在说她忘记了瑟琳娜的事情吗?
——我们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古怪呢。
然后又不知是谁在窃窃私语。
——该不会召唤出恶梦的,就是艾丝黛尔吧。
一时间投下来的这句话语,在人群中激起了涟漪。
“这么说起来她最近的行动有些可疑。”“之前好像还在进行什么奇怪的研究。”“说起来她从以前开始就有在战斗时节省魔力的怪癖。”“还有她杀死杀人鬼那时,竟然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还哭了呢。”
该不会她想让瑟琳娜复活吧?
也有人只是因为好玩而随便一说。然而揣测只会徒增揣测。到最后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人群中,给了我魔药的少女含泪向这边望来。
而那些曾与少女齐心协力的大人和魔法使们一和我对上视线,就不约而同别过了脸。
谁也不愿为这场骚乱负责,这也是理所当然。
“是你的错!因为你的错我的妻子被害死了!”
而且,如果我没有向他们询问瑟琳娜也就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痛失爱妻的男人将他的悲愤化作责骂发泄到了我身上,然后还想上前殴打我的他被周围的大人按了下来。
这种时候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向这个依旧抬起头瞪着我的男人,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非常抱歉。”
我犯的错无法挽回。
我低下头用仅此一句话致歉。
而我的那个举动,看上去无疑是承认了人们所有的臆测。
因此我当场就遭到了无数难以形容的唾骂。
“考虑一下离开这个国家怎么样?”
在恶梦的对应处理工作开展后不久,官员将我叫来提出了这个建议。
“考虑到你迄今为止的功绩,我们不会逮捕你,但你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受吧,在处理完恶梦之后去其他国家重新开始怎么样?”
官员的这番话实质上就是劝我主动离职。
“我们也向魔法统合协会提出了委托,祈祷能尽快解决吧。”
看样子就连我作为魔法使的实力也已经没有被国民信赖的价值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国家,我在那里和官员如此约定。
是哪一步走错了呢?是谁做错了呢?
现在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
咚、咚,我家的门被小心翼翼敲响了两次。
我不知何时睡着了。
我抬起沉重的脑袋起身走向玄关,是谁来了呢,话说现在是几点了。
我边想着边打开了门。
看样子我好像起晚了。
从门后渗入房间的是比往日更加刺眼的阳光。
“啊。艾丝黛尔,没事吧。”
站在眼前的是担心地望向这边的沙耶的身影。“艾丝黛尔没有来集合的地点,所以我有点担心。”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如果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帮手不是她的话,我想我的痛苦一定会比现在更长久,更难熬吧。
“嗯,我没事哦。”
不小心睡过头了,请稍等一会儿。
我边轻声解释边再次合上了门,快速做好工作的准备。等到我再次打开门时,迎接我的是她的窃笑,“艾丝黛尔睡过头什么的还真是少见呢。”
“不会是因为快熬到头了所以就松懈了吧?”
自从两个人合理驱除恶梦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手中的地图已经基本全部变成了黑色。
恐怕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啊哈哈,怎么可能。”
我以笑容回应她的笑容,说道。
“今天也要加油哦。”
这话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身体早已迎来极限的我自己说。
○
今天,我和艾丝黛尔两人合力驱除出现在巷子里的恶梦。
前些日子的努力工作总算有了回报,剩余的工作只有一点点了。
“——照这样的速度,中午过后应该就可以结束了欸!”我在挥动魔杖的同时和艾丝黛尔搭话。
恶梦的驱除工作要结束了。
换句话说,我的工作到此为止,这也意味着这条街道将恢复原来的面貌。
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是这样呢……”
艾丝黛尔也感慨万千地点点头挥舞魔杖。
如黑雾一般的恶梦一如既往地四散殆尽,我和艾丝黛尔二人合力的话无论什么都威胁不到我们。
“那个……下一个是在——”
看着黑烟徐徐升起,我取出地图记上标记并开始寻找下一个目的地。基本所有的巷子都已经涂上了红色,寻找没去过的地方也变成了一桩苦事。
“下一个好像是在街对面呢!”
不一会儿后我指着街对面对艾丝黛尔说。
我走在默默点头的她前头,迈开了脚步。
也许居民们也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工作快要结束了,我在走出狭窄的巷子回到大道的路上看到了往来的行人。
虽然只有一点,但至少比我来到这个国家的那天热闹多了。
“沙耶完成这次的工作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走到大街之后,艾丝黛尔向我提问。
该怎么办好呢?
“难得来一次,想再观光几天再回去呢——”
“观光,吗……”
哇哦,好微妙的表情。
“机会难得,请当我的导游吧,艾丝黛尔。”
我好想去艾丝黛尔推荐的店铺或是艾丝黛尔推荐的景点呢——我像个在献媚讨好的可爱女孩一样说着。
虽然没有什么可爱的就是了。
“嗯……这有些伤脑筋呢。”
随后艾丝黛尔露出了更加微妙的表情,果然是因为我不够可爱吗。“我呢,在完成这份工作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诶?”
那是什么?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我驻足于大道的正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啊对不起,没有和你说过。”
她还是一脸恬然,若无其事地向我道歉。
或许是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她补充了一句。
“我呢,因为这次事件的责任要从国家专属魔女的职位下——”
啪哩。
打断艾丝黛尔话语的是一个玻璃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玻璃瓶,击中了她的头部随后弹开。
“——艾丝黛尔!”
看到她捂着头蹲了下来,我赶紧跑到她的身边。
我的耳边传来一阵滴答滴答声,是那个瓶子里的饮料正滴落下来。
还有,艾丝黛尔的血。
“没事吧……!让我看看伤口。”
“啊,沙耶……”她缓缓抬起头,额头上有一道血正向下流淌。“没问题的,只是这种程度。”
“这完全不是没问题吧!”
我把手帕盖在她的伤口上当作紧急处理,幸好只是头上被割了道浅浅的口子。“请按住那里等待一段时间!”
“不用,已经可以了,就这种小伤而已,比起这个还是工作——”
“好了都说了请不要动!”
这个大笨蛋!
我像是保护艾丝黛尔一般按着她的脑袋,瞪着周围以此牵制犯人的下一步动作。
是谁。
到底是谁对艾丝黛尔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不久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是她自作自受。”
男人冷漠地居高临下俯视艾丝黛尔,“都是因为这家伙的错才给我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就是他扔的瓶子吧——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来往于大道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下脚步,慢慢变得吵嚷了起来。
“是艾丝黛尔。”“她还在驱除恶梦吗?”“本来就是她的错。”“快点把问题解决掉啊。”“老是给我们添麻烦。”“明明早点滚出这个国家就好了。”
民众像是要把我们团团围住一样聚集了过来。
每个人都说着不负责任的话。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把垃圾丢了过来。
“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小姐,拜托您快点把这女人抓走吧。”“因为这家伙的错我们的生活都被搞得一团糟了啊!”“让她承担起责任来!”
谩骂声遥相呼应,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对不起,沙耶,因为我的关系,让你——”
身边艾丝黛尔的声音则微弱得快要消失了。
她的声音肯定也没有传达给这条街上任何一个人吧。
“艾丝黛尔……”
我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道歉呢?
她有非道歉不可的理由吗?
她明明没有做过哪怕一件坏事啊。
不可原谅。
“——请你们道歉!”
我向着人群大喊,“刚才朝艾丝黛尔丢玻璃瓶的人,丢垃圾的人,还有辱骂她的人,所有人都请立刻向她道歉!”
不断攻击我们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如果不是特意闭上嘴思考,或许这帮人根本无法正确理解我说的话吧。他们面面相觑,困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那孩子刚才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啊。”“终究只是个外人啊。”“都来这里工作了竟还不知道艾丝黛尔她做过什么好事吗?”“魔法统合协会也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啊。”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矛头正逐渐转向我。
并不是有谁掌握了主导权,只是那股与我和艾丝黛尔曾经对峙过的恶梦同样无形而又朦胧的敌意驱使着人们出言中伤艾丝黛尔。
“她可是为了保护你们一直在拼命努力着啊,你们也是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支持她的想法吗?”
我的呼吁被某人回以嗤笑。
“你在说什么呢,根本就是因为她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吧。”
“是哪一位在说这种话?”
我向声音的方向瞪过去,站在那里的人们纷纷躲闪着我的视线。
接下来又换了个方向,某人开口了。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哦——”
“大家又指的是谁呢?”
我转向那边,人们的目光照样躲躲闪闪。
“你没长眼睛吗?明明现在有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围在这里又怎么样呢?难道正确与否是看哪边人多吗?”
有人听了我的驳斥后提高了嗓门。
“你怎么说话的!都有人因为恶梦的错失去重要之人了!”
那人的反驳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首肯。简直就像是直到现在才想到要一起确认下自己生气的原因一样可笑。
我们可不是恶人哦,我们这可是为了正义,是在为正确的事生气哦。
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这些论调。
真是大错特错。
真的是误会过头了。
“他们没有一个人恨艾丝黛尔!”
刚才还嚷嚷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有人不明就里,有人哑然失笑,这是什么蠢话?
“难道你是听他们亲口说的?”
“是我亲耳听来的。”
我这么说着。
抱紧艾丝黛尔,我向着人群如此宣称。
“是我一字一句从他们那里听来的,从所有被恶梦袭击的人那里。”
来到这个国家之后,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走访调查。
调查这个国家,调查恶梦。
毕竟亲眼所见方才为实嘛。
我想了解的是未经修饰的客观事实。
在那家走访调查途中前往的报社里,我收集了迄今为止的事件里所有受害者的资料,一个接一个地直接前去拜访确认情报。
尽管被突如其来的访问吓了一跳,受害者们还是尽可能详细地向我提供信息。
讲述了恶梦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我是最初的受害者。”
手臂负伤的妇女低着头,“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证言,除了她。”
妇女回忆只有艾丝黛尔是对她真诚相待的。
“我失去了妻子。”
作为受害者遗属的男人说,“那时候我既难过又愤怒,对她说了些很过分的话——”
他告诉我说他想和艾丝黛尔道歉。
无论是问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对艾丝黛尔只有感谢之情。
城里的大家都认定艾丝黛尔是引发恶梦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但是对她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听说有位少女带着一些大人们去拜访了被恶梦袭击的受害者呢。”
少女向受害者们坦言了自己与这个国家的魔法使们曾为艾丝黛尔调制过魔药,而那魔药却在调制中出错了的一件往事。
归根结底原因不在艾丝黛尔,而是在自己身上,少女和那些大人四处向别人这么解释。
少女一行同样和居民们进行了接触,也请报社刊登了一篇文章。
在几个月前的一份报纸上,确实刊登了一整版的文章介绍了恶梦诞生的前因后果,但是仍旧有大半的人甚至不愿一看。
只因在众人眼里,已经认定艾丝黛尔就是一切的元凶。
少女一行人努力散播的那与群众的吵嚷起哄相比犹如轻声细语的自白转眼就被吞没了。
“我知道的,因为你们是与这事件毫无关联又不用为它负责任的人,所以你们才能这么责备艾丝黛尔。”
我对围住我们的所有人这样说道。
“请冷静下来看一下各位的周围吧,还没有察觉到正注视着喧哗吵嚷的你们的那些视线吗?”
听到这句话后,人群中的人一个个地慢慢将视线移向周围。
有人从房子的窗户向下朝这里张望,也有人在街边一角担心地打量着这里。
将我和艾丝黛尔团团包围的人群,到头来也只是居民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小撮人从绝大多数没有发声的居民那里获得的,也仅仅是疏远、拒绝以及蔑视。
这真的是在做正确之事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
人群之中,有人悄然离去,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最终围着我们的人一个个竞相离开。
就像是浓雾散去一般,我们的视界豁然开朗。
“沙耶。”
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
艾丝黛尔的肩膀不住颤抖着,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取而代之划过她脸颊的是某种晶莹剔透的露滴。
“谢谢你。”
艾丝黛尔埋着头低声道谢。
于是我抚过她的脸庞擦拭去了泪水。
“要说谢谢还太早了哟。”
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呢。
○
我和头上缠着纱布的艾丝黛尔并肩走进了巷子里。
“……头,还痛吗?”
“嗯。”
她朝我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摸了下纱布的位置——骚乱结束后,附近邻里中的一位为艾丝黛尔做了应急处理。
没有来帮助你真是对不起——居民边道歉边为艾丝黛尔缠上纱布。
“不是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敌视艾丝黛尔的哦。”
刚踏入昏暗的巷子里,我们的眼前就出现了几团恶梦。
艾丝黛尔自言自语着用魔法将它们一个个斩断。
“即使如此,我是引起这一切的元凶这个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呢。”
“啊!你还在说这种话!”真是的,也太消极了吧。“要我说几次艾丝黛尔你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呢?”
这个大笨蛋!
面对鼓起脸颊的我,她只得苦笑。
“但是这里面也有我没能好好和瑟琳娜告别的原因在呀。”
恶梦们逐个变成黑烟飘散。
被黑烟吸引目光的艾丝黛尔向我解释。
“沙耶之前不是说过吗?只要好好说出再见,活着的人就能向前进了。”
“……”
“听了这句话后我想过了,一定是我一直只顾沉浸在过去,才没能好好看清身边那些正在关心着我的人吧。”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和她告别——她挥舞着魔杖说道。
几缕黑烟渐渐散去,余下的恶梦只剩下一团。
与其他的恶梦相同,黑雾里能看到一个青发女子的身影。但是这次的身姿更加瘦小,面容也更加年幼,与其说是女子不如说是仿造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形。
恶梦是由众人的记忆中诞生的杀人鬼瑟琳娜的姿态。
奇怪的是眼前这个的样子和艾丝黛尔持有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样。
“你好,瑟琳娜。”
艾丝黛尔在恶梦前蹲了下来。
然后对着一动不动紧盯这边的恶梦打起了招呼。
『——————』
恶梦当然没有说话。
“我这次一定要和你好好道别呢。”
但是艾丝黛尔没有在意,接着说了下去。
“瑟琳娜。”
“没能帮助你,对不起。”
艾丝黛尔注视着恶梦,缓缓向它伸出双手,在紧紧拥抱它的同时轻声致歉。
『——————』
因为突然被抱住而受惊的恶梦在抽搐了一下后握紧了菜刀。
但是没有要捅艾丝黛尔的迹象。
艾丝黛尔握住魔杖,向其中注入魔力。
小小的恶梦即刻破碎。
“永别了,瑟琳娜。”
没过多久从艾丝黛尔环抱中升起的黑烟,凝成一条细线飘向了天空。
随后像是被吸入了万里的晴空一般,再也看不见了。
◎
“……处理完恶梦就离开这个国家这番话,我现在能撤回吗。”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
政府官员突然把我叫去,又以这句话起了头。
撤回?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不……”
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后官员别过了视线。
据他所说,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认为我受到了不公待遇,直接过来反映了意见。
『你们竟然要解雇这么努力工作的魔女吗?好一个处罚呢!』
官员的面前被堆放了许多直接拜访受害者得到的大量第一手证据。而恶梦也不是我引发的,而是各种不幸叠加后发生的事故——她总结的报告书上是这样写的。
“看来我们只偏听了部分人的声音从而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实在抱歉。
官员向我低下了头,同时询问我可否再一次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
让我更惊讶的是沙耶拜访这位官员的时间,是在与我见面后不久。
明明刚认识时还不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却从那时起就已经如此信任我了。
真的,是个好孩子呢。
“不,请容我谢绝。”
我朝官员摇了摇头。
可能没想到我会拒绝吧,官员瞪大眼睛注视着我,一副想问为什么的样子。
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个国家了,当然了如果想接着在这里工作的话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只是现在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有别的什么东西扎下了根。
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思考了一会儿。
“请让我休假一段时间。”
回来后,仍旧会作为一国专属魔女履行职务的——我这么说道。
“诶诶!你拒绝官员先生的提议了?”
工作结束后邀请沙耶来我家吃饭已经是每天的固定环节了,这在打倒最后一团恶梦后也不例外。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结果她大为震撼。
“我明明是拼了命才说服他的……”
面对垂头丧气的沙耶,我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放心吧。”只是出国休几天假而已。
“打算过多久回来呢?”
“嗯……一年……不还是两年左右……差不多吧?”
“真是不得了的长假啊……”
“稍微有点想做的事呢。”
“哦哦,是什么呢?”
“是秘密。”
“诶诶——!告诉我嘛!”
我戳了戳沙耶那像气球一样气得圆鼓鼓的脸颊,她的脸一下子就泄气变小了。
“干什么啊!”
真是的!这么说着她的脸又鼓了起来。
“啊哈哈,对不起呢。”因为太有趣了就不知不觉地做了。
我再次带着笑戳了戳她的脸颊。
真是一出平凡无奇的平淡对话呢。
到底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抛开自己被社会赋予的角色职责,仅仅只是坐在餐桌旁和同龄的女孩子一起欢笑了呢。
我能感觉到在我身上停滞许久的时间,此刻似乎终于开始动起来了。
“我说沙耶,可以的话,和我聊聊你旅行到过的那些国家吧。”
“哼哼哼,这样好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去过相当多的国家呢,今晚不让你睡哦……?”
沙耶立刻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能说给我听吗?”
我向她探出身。
“好呀!”
这之后她就开始讲起了各种故事,直至早已夜深人静,她也照样两眼放光地讲述外面世界的逸事。
当我一觉醒来后,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所以我竖耳倾听,不敢漏下沙耶的每一句话。
多想将这样的时间一直持续下去啊。
我眯起眼凝望着开心畅谈的她,边犯迷糊边一直一直地如此祈祷着。
直到眼睛合上的那一刻,也在一直一直祈祷着。
“——起来了,艾丝黛尔。”
感受到肩膀被温暖的手触碰,我抬起了头。
窗边的薰衣草正迎着朝阳轻摇——我似乎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站起身,这么说起来我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
……但是没有躺上床的记忆啊,到底是为什么?
“睡得好吗?”沙耶坐在床边,“昨天我讲到一半你就睡着了,是我把你搬到床上的哟。”
“啊啊,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我又失忆了呢。
“顺便一提早饭我也从附近的店铺买回来了,之后一起吃吧。”
她手上拿着的面包袋子来自于一家在恶梦出没期间一直歇业的店铺。
恶梦散尽的现在,街道也正在逐渐恢复原貌吧。
要谢谢她才行啊。
“谢谢你。”
“不客气!”
真的是,很温柔的孩子呢。
自己要是也能变得像她一样就好了。
“那么为了表示感谢,告诉我昨天你提到的想要做的事也可以吗?”
“那是秘密。”
“过分!”
○
一开始只是为了休假才顺带来到这个国家,到头来只是在这里做了工作就要出国了。
虽然有些寂寞,但回想起来我也算是走遍了这里的大街小巷,不会再看到比这还多的景色了吧。
不过也可以说,就在离开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我终于看到了最想看到的光景,所以已经满足了。
“真是和平的街景呢。”
我走在大街上,眼前是往来如织的行人。
耳边萦绕的是店铺招揽客人的声音,映入眼帘的则是靠在街角大谈无聊话题的人们,释放压抑已久的购买欲双手拿满了食材的人们,以及分享着再会喜悦的人们。
“确实是呢。”
艾丝黛尔在我身边点了点头。
与完成工作的我同行的她,如今又要依照自己的想法离开祖国了。
说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但她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相邻而行的她此刻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怎么了沙耶,一直盯着我的脸。”
啊我这样可不行。
“什么都没有哦。”
差点不小心看入迷了,为了蒙混过去使劲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十二点的钟声从我们的身后响起。
原本洪亮的钟声在充满活力的热闹街头也显得比原先低调了许多。
“那钟声也是最后一次听了呢。”
我回过头,瞭望钟塔旁惊起的飞鸟,心情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在钟塔下与艾丝黛尔碰头,一起工作的那段日子在今天就要告一段落了。
我继续旅行,而艾丝黛尔也要出国了。
“但是,也不是说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哦。”她笑得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东西,“钟塔这种东西无论哪个国家都有吧。”
“……话是这么说啦。”
但是我这边还有讲不完的话想和艾丝黛尔说呢,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次分别让我还有些舍不得。
话虽如此,但我们都是大人了,也不可能耍赖说再停留一晚对吧。
“真开心啊……”
更何况看现在的气氛我也说不出这种话。
至少现在比起回顾过去,还是展望出国后等待她的日子更让艾丝黛尔雀跃不已。
如果我这时候说要再多待一段时间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不久我们就来到了大门口。
两人一齐停下了脚步。
“那个……”
一位少女叫下了我们——那是一位年纪在十岁左右,对我来说是初次见面的少女。
但是对艾丝黛尔来说似乎就不是了。
“你好。”
她与少女对上了视线,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给我魔药的那孩子,对吧。”
她就是为了帮助失去瑟琳娜相关记忆的艾丝黛尔而根据城里收集来的记忆制作魔药的少女,也是挨家挨户向被害者们解释说明恶梦成因的少女本人。
“那个,我——”
从恶梦诞生至今,她应该还是第一次和艾丝黛尔再次见面吧。
她紧攥着裙子,神情紧张地想向艾丝黛尔传达什么。
非常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请原谅我。
大概是想像这样坦白自己的过错吧。
但是艾丝黛尔,没有等她把这些话说出口。
“没关系的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艾丝黛尔伸出双手轻轻将少女揽入怀中让她安心,“你不过是为了帮助别人而正确地使用了魔法罢了,正是因为有你,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她温柔地开导少女。
“今后也要为了帮助他人而使用魔法哦。”
“……唔”
艾丝黛尔的胸前,少女的肩膀不住颤动。
拂着不断点头的少女的一头长发,艾丝黛尔继续说了下去。
“请你记住,当你在做正确的事情,总会有人看到的。”
——只要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一定会有人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
——绝对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她对少女说的这番话,也像是在对她自己诉说一般。
停止哭泣的少女抬起脸,离开了艾丝黛尔的怀抱。
然后不舍地挥着小手细声道别。
“再见。”
“嗯。”
艾丝黛尔微笑挥手回应,然后再次迈开了脚步。“走吧,沙耶。”
“好的。”
我赶忙追上她。
到艾丝黛尔走出国门为止,少女一直不停地向她挥手。
少女身边的某人迟她一步挥起了手,而那人旁边的某人也开始挥起了手。
人们都在安静地目送她离开。
等到艾丝黛尔再次回过头,已是出了国门的时候。
伫立于平原的她,在随风起舞的青草繁花之间回首,盈盈微笑。
“再见了。”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留给了告别。
留下一声再见之后,她骑上扫帚,跃入了被青空之蓝与大地之绿纵情涂抹的世界。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特别感到寂寞。
遥望着她的背影如远去的飞鸟般渐行渐远,一种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预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
“这有一份工作的委托。”
我路过了某个国家的魔法统合协会支部。
“糟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因为我正打算去旅游景点度假呢。
进入魔法统合协会的理由也无非是想送交一些文件而已。
总而言之,职员小姐请不要无缘无故就对我投来饱含期待的目光。
“哎呀……真伤脑筋啊……”
我悄悄与她拉开了距离。
“请问是已经有安排了吗?”
“我现在要去度假了呢。”
“度假……这样啊,度假啊……”
职员小姐叹了口气,“明明是紧急委托……”
呃呃。
“不能拜托其他的魔女吗?”
我试着向她请教。
职员小姐点了点头。
“实际上已经有协会所属的魔女赶去了。”
“竟然!”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用不着我帮忙只管交给那位魔女就万事大吉了嘛!
在我高兴的时候,职员小姐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嗯,虽然确实是魔女……但是才刚刚加入协会不久。”
“……”
哦?
这说法让人稍稍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与炭之魔女这样经验丰富的魔女同行——”
我就知道!
真是的,太伤脑筋了,我明明还想去常夏之国悠哉度假的!
“那新来的魔女小姐是谁啊?真是的,请让我看看委托书。”
“在这里,先行前往的那位魔女大人的名字也写在下面了。”
我紧盯着从职员小姐手中接过的委托书,新来的魔女到底是谁呢?如果是个难搞的人我可不会接的哦!我边这样强调边逐行读起了委托书。
然后立刻决定了。
“我要去!”
我立马下了结论,完全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啊。
面对一边表达着感谢之情一边高兴地连连鞠躬的职员小姐,我摇了摇头回答没关系,接着重新审阅起了委托书。
那里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薰衣魔女艾丝黛尔。
这就是新加入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之名。
“啊,来了呢。”
到达送出委托的国家后立刻向我迎来的,是一位身穿紫色长袍与三角帽,而且有着同样的紫发的女性。
薰衣魔女。
过去守护时钟乡罗斯特洛夫的魔女。
“好久不见。”
她毫无紧张感地朝我招手。
“我也加入魔法统合协会了,以后请多关照呢。”
胸前新月状的胸针熠熠生辉。
“想加入协会就和我说一声嘛!”
我使劲摇晃再次相遇的她的肩膀。有这想法的话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好了!
“啊哈哈。”
抱歉抱歉。她完全没怎么觉得抱歉地还在笑嘻嘻。
有什么好笑的啊!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比较好。”
“这是什么讲究啊!”
真是的!
我宣称“生气了!”鼓起了脸,但是我的情绪八成没有传递到,她戳了戳我的腮帮子。
做什么呢!我再次鼓起了脸,她也再次戳戳我的腮帮子。
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开始解释了。
“从离开时钟乡罗斯特洛夫那一刻起我就这么决定了。”
据她所说,她一离开时钟乡罗斯特洛夫就为加入魔法统合协会而去参加了考试。本身就有着魔女的称号,加上至今为止的惊人功绩,她很快就被录用了。和我一样边旅行边接受委托。
“不是为了休假才离开祖国的吗?”
“我想顺便帮一下有需要的人。”
就像你一样嘛,艾丝黛尔的手指指向了我。
这就是她说过的想要做的事情吧。
“话说回来,之后我就要作为协会所属的魔女工作了,请多关照哦,沙耶。”
她砰的一声拍向我的肩膀。
虽然当初离开国家时就有能立刻再会的预感——虽然我也还有讲不完的话想和她说。
但还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见面。
感觉松了口气,又感觉有些失落,真奇怪。
“我也请你多多关照。”
我泄了气一般回答。
她笑逐颜开。
“那么首先要做什么呢?”
哦呀。
这可不行,因为再会的喜悦一不小心忘记了,我们是为了工作才来到这个国家的呀。
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准备好了吗?艾丝黛尔,接下来经验丰富的我会一步步帮助指导艾丝黛尔,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哟?”
“是是是。”
我们一起走上了街道。
周遭的景色慢慢向我们身后移逝,唯一不变的只有身旁与我并肩而行的艾丝黛尔。
“首先为了调查委托书的内容和国内的实情是否有冲突,我们要先开展实地走访,然后——”
我一脸得意喋喋不休灌输我的工作哲学,而认真聆听的她则笑容满面连连点头。
沉浸于欢谈之中的我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走了很久很久。
和煦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我们一同欣赏路边摇曳的花朵,一同走向前方。
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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